许熙正1
 
 
 
 
 
 
 
 
 
 
 
 
 
 
 
我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认识许熙正的。通过时尚杂志的署名,通过媒体的报道,或者忘记了最初是怎么开始关注一个人的。也许会从社交网络上偶然瞟到一张照片是你喜欢的风格,而恰恰备注里又有摄影师的名字,那么很自然你就会在搜索引擎里键入这个名字加回车一探究竟。知道他要来杭州开个展,我在微博上向他约访被欣然接受了。想来是个不错的开始。许熙正随后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确切的展览信息并发帖说展览预备需要更多志愿者帮手。我本是去采访,想想去帮忙也可以。
 
第一次见面,从一群人当中看到一个戴着黑帽子、留着一头及腰长发、身着黑色长外衣的人,这才意识到忘记事先搜索一下许熙正长什么样儿,但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根本没必要查。他长者一副“对,我就是许熙正”的样子。在说明我是谁和来意之后,他上来就是一个结实的拥抱。和我一起去的摄影记者槑槑也不例外,他明显错愕了,想想他平时那么麻木的工作样,在看看他现在错愕的表情,默默觉得很好笑。大叔就是这样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吧。许熙正被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称为大叔、许大叔,想来也挺合适,亲切而不甜腻,礼貌又不疏离。
▲ 许熙正Leslie Hsu

▲ 许熙正Leslie Hsu

 

 

 

 

 

 

 

 

 

 

 

 

 

说说这次展览。迷*幻  “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 是许熙正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个人摄影展。认认真真做了二十年的商业摄影师,作品被刊载在各大顶尖时尚视觉杂志中。但他不以为然,认为这些都只不过是工作上的产出,不是可以称得上代表作的作品,所以在这次的个人摄影展上,商业摄影几乎没有被他选上。或者他根本不想要留下什么代表作就如他自己所说。很大程度上,这个摄影展之所以叫“迷幻”,其实是他极大创作热情的投射,他用最接近自己性格的方式呈现画面,呈现他儿时印象中听到故事后在脑袋里的连篇浮想,和那些闹不清说不明的哲学思维。自然、不因为想要达到某种拍摄效果而刻意“扭”。他在用摄影挑战人类表达的终极方式,之所以抽象、叠加、迷幻,是因为他认为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直抒胸臆。文字不行、诗词不行、把文字配上旋律哼成歌儿也不行。书不行、展览不行,唯有“迷幻”可以。这是属于他的独特表达。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孤注一掷,才让所有在展览展出的作品这样呼之欲出地充满热情。也正好碰上了栖迟这样的展览空间,完全用水泥浇灌,去除了不必要的杂念装饰。室外的茶园毫无遮拦地让许熙正的影像投射并融于其中,白天黑夜毫不倦怠地用每一片叶子承载起大叔的这个迷幻梦境。

▲ 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展览外墙。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展览外墙。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布展现场。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布展现场。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许熙正6

▲ 展览内墙。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展览现场。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展览现场。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workshop. 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 workshop. 迷*幻“Psychedelic” photography exhibition:许熙正Leslie Hsu

看文创:这个展览的契机是?

许熙正:几年前,有人开始跟我说,你为什么不开个展呢。但是在那个时期,我的作品是拿不出手的。 因为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商业作品,很少有创作类的作品。用商业类的作品来做展览在我看来是很没意思的。一直到两三年前,来到上海,才比较密集地在创作。我是喜欢到处跑的人,我想到全国各个地方去展览。比如沙漠,把作品插在沙漠里,那一定很x!

积累了一些自己的创作后,才有展览的念头。第一站的展览是阴错阳差,本来的计划是先在上海。但上海来不及,杭州的时间又已经定好了,所以就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在「栖迟」的这个展。当初是「栖迟」盖了一半,听说我想要办展。他们的负责人就说要不然等房子盖好后,办展吧。

不会很在意你是不是看到(看懂)我的作品。对我个人来讲,所有的展览,不是我去看这个作品拍得或画得怎么样。不是那个概念。重点是我去看了这个展览,我自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而不是我去猜测,你这么画这么拍是什么意思,不是这个概念。我得到的,不是你要表达的东西。我对展览的认知是这样的。我没有那么大明确的意图去解释作品的意思、作品的意图。抽象的摄影东西没有什么对的意思。你看完展回去,觉得有很强的创作欲望。或者说,你觉得哇塞摄影也可以这样!!这样就可以。

看文创:如何决定以栖迟为展览空间?

许熙正:「栖迟」的空间设计稿我有看过,但直到我有实地看过,知道是什么样的状况后,才会作出决定要不要选择这个空间。我觉得「栖迟」整个氛围是对我的作品来讲是对的,然后就是和环境的磨合。当时确定要在「栖迟」展了,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了,感觉这个地方,才会有比较大概的雏形,这个地方要怎么展。

看文创:这些作品是已然存在的还是即兴创作?

许熙正:展览的大部分是这两年的作品,会很抽象。台湾的作品几乎没有放进来,因为比较商业。你可以看到的那些比较具象的人物作品,是杂志的单元,不是我的纯粹创作。比如以「中药」为题材的创作,穴道的投影投在模特身上的那组。我试图在讲中国风的东西,讲中国。中国那么大,往常都会以固定思维来做,鲜红色的、沉重的。但我觉得中国元素不只是这些东西,应该有很轻的东西。轻,也可以有力道、有深度。力度上我有放轻,但还是有深度。

看文创: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是奇异之旅?

许熙正:我做到一个我喜欢的(事情)就是说这个环境和我的东西跟我的人的性格,融得很有意思。比如茶园上的作品,围墙上的作品,在厕所里的作品。找时间白天来看茶园,更X!白天如果进到茶园里面,哇靠那个风一吹,然后背着光,你能看到图像背后,光线透过来,但影像还是清楚的。

看文创:你和策展人之间的沟通是怎么样的?

许熙正:算是我和他(郑轶)一起去想一些东西的。但是所有的策展人,都要有一个很重要的品质,他必须听得进创作人的话,顺着创作人的性格来做一些规划。他的角色非常重要,也做得非常好。他不会去「扭」我,没有把我扭到他想要的那个样子。这个展览有(做到)一个还不错的事是「哇靠!一个摄影展也可以这样」。其实你有一个自私的想法,想去操控一个你掌着权的事,是很自然的。但作为策展人,难能可贵地在尊重一个创作者的原创,我觉得他做得很好。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办法做到现在这样的状况。比如一开始茶园的投影仪,他说「你要一个月一直放啊?但是我们去租一个2万流明的投影仪要很多钱哎。我要一个3千流明的就够了」。他说他办过很多展,知道多少功率够。我说如果太亮的投影在茶园里面,我担心会有一种我或者我的作品去「强奸」这个环境的感觉。强加的感觉,那个意图会比较明显。但是我希望放进去的东西,可以跟这个环境融合在一起,和这个环境有一点对话,软软的进去就可以了,不需要那么生硬。他也听进去了。第一次试验的时候,他说「哇这也可以」。重点不是我在展示这种东西,我希望的就是这样。我自己也会在过程中有体会:哦!原来投影在立体的空间里,要这样才看得清楚。有些在前面,有些在后面。每一片树叶上投到的影像都是不一样的。有这样一个发现。这样很好哎。

看文创:关于摄影,会对自己有特定的要求吗?

许熙正:应该这么说,我自己是不会有目的性地去做什么事情。比如一个展览,这个地方我有感觉,在这个地方展览一定很棒,那我就做了。其实拍照我也是一样。我看过一些文字或是一些想法,某一个作家或者画家有一个念头,「我这一辈子一定要留下点什么东西,留一个名字下来」。但是这个东西对我个人来讲是完全不成立的,我没有这种念头。而且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我不可以这个样子。以我现在对创作的想法来讲,一有目的他就脏了,就创作这件事来讲。「脏」是我的字眼,可能说得太过了,但是可能这样讲比较清楚。一有目的就扭了。okay我要拍一个创作性的摄影,你已经把自己扭到那个地方去了。我可能比较偏向于随性一点做事情的那一种。我现在拍照尽量让自己完全没有目的。这种随性其实已经影响到我的整个人,价值观。顺着走顺着走,做你自己最喜欢的,然后你把事情做到做好。因为你很喜欢,所以你会把它做到最好。一路走,自然就会形成你自己要的那个状态,更接近于你自己的那个样子出来。所以我现在是,包括生活上也是,包括对自己生命的看法也是,把「目的」这件事放掉。然后我就去活吧…去约会吧…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比较好一点,对我来讲。

看文创:摄影、摄影展览和摄影书,对你来说在个人诠释上的差别在哪里?

许熙正:可能要从「输出/表达」和「接收/接受」两方面来说。我觉得书的话,在表达上可能是更完整的,有文字去描述我怎么想。文字,会更确切接近个人的观点,但在接收上,留给观者的余地会比摄影少一点。虽然哪怕连文字都有不同的解释,但它已经是目前为止人类发明的最接近心想的一个媒介了。展览,可能像这样的展览,也有一点点的装饰艺术的东西在里面,它比纯粹的摄影这件事又再更多了一点点,可能是被称为形式感或氛围的东西。摄影的东西就是,像我刚刚讲的,因为是视觉的,所以可以包容不同的解释。而这种多重的解释不是我的表达-因为我的表达就只有我想说的一种-而是观者接收信息后给到的反馈。我不喜欢说某一个影像出来,「哦!这是一个烟缸」。我一直希望我的作品是这样,它是一个烟缸-我没有刻意让他看起来不像烟缸-但希望通过我的拍摄后,人家首先注意到的是烟缸以外的东西。

先前VISION杂志找我拍一组男装。男装嘛,穿个正装,装作刁刁的,生活过得很好的上流社会那样。好吧,他们找我那我拍完片子给他们就好了。可是我就想为什么男装要这样拍,因为我的性格是要「反着来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些很模糊的画面来。我就跟他们说想要找周迅拍。VISION给的空间是很大的,他们说可以,随便你拍。然后就帮我联系上了周迅,然后到他们的经纪人。周迅的经纪人说想要知道我怎么拍。我就写了一封文字的表述给她,我说很希望他拍出来是迷离的,主题很这个展览差不多。大概人就是这样,也是迷离的。(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达到一个效果就是:翻到第一页-和这个展览一样-一进来就定神在一个地方,然后精神进到另外一个空间,很虚拟。然后第二页、第三页…自然地翻过去,直到最后一页翻过去了,顿一下,然后再看下一个单元。下一个单元你在看的时候,会突然有一个念头出来,「刚才那个好面熟啊,是不是周迅啊」。然后你再翻回来,哎真的是周迅哎。我是这么告诉他的,他的经纪人说如果你真的可以拍到这样就太x了。我觉得最后出来的效果有到这样。所以人家说,你很厉害的是,拍明星不需要露他们的脸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要讲得太清楚,我要表达什么东西。

看文创:当摄影师以来,个人风格有转变吗?

许熙正:所谓的风格不是决定的,也不是摸索的,是自然形成的,是因为你的性格。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拍这样的东西出来。真的扭不来的,虽然可以装模作样地「扭」一下,但那个不会长久,总会扭回来到你自己。

实际上,我自己会看到一个我所有作品的一个共通点。从我第一次摄影的作品开始就有,那时候的作品和现在的作品气质是通的。很奇妙的是我第一次出手的作品,现在拿来展,也没有问题。那个力道、强度和深度都没问题,虽然痕迹要比现在重一点点。

我经历过的过程是,我一出手作品的味道是对的。所以算是一开始(潜质)就被看到了。然后我进入到一个很忙很忙在拍商业片的阶段,一拍就是十几年。这个时间段里,以创作的作品来讲算是产量最少的,因为大部分都是商业的。一直到这两年,我才很密集地在拍自己的创作,好像自己又活过来一样。

看文创:是什么让你的影像是现在这样?

许熙正:年纪大了,才会比较清楚人的个性的形成。前两天我就在想这件事,我养成这样性格的原因很可能是我太早看哲学书了,看叔本华看康德。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看。你说那个年纪看得懂吗?狗屁!看不懂的。但是看的东西会引发你去想一些事情。在那个年纪看会让你「思想错乱」。但是乱掉还挺好的,乱掉就乱掉嘛。所以在影像上面的,我就不会太直接的是,烟缸就是烟缸,香蕉就是香蕉。我觉得我有受那些东西的影响。前几天才想清楚这一点。

还有我大部分对影像的想象是来自小时候对听到的故事的想象。我小时候听故事,脑袋里就会幻想那些画面。因为我很清楚,老师在那边讲故事,我的思绪就飞出去了。那个精神状态和我想象中的画面,那个风啊那个气温啊到现在都可以想得起来。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一直影响到现在。